老太太问的,同样也是薛窈夭的困惑。
先前原野上那场铁骑风波,江揽州什么意思?
若是恶意,凭他如今的权势地位,无论是要羞辱她还是报复薛家,都易如反掌到堪比大象碾死蝼蚁。
而若是善意,薛窈夭并没感受到任何善意。
猜到老人家在忧惧什么,少女缩着腿,拧干裤腿上污脏泥水,又将役差那里要来的雨伞抵在前方,将老太太整个儿罩住。
嘴上宽慰说:“祖母安心,好歹……好歹孙女也曾和东宫有些交情,想必殿下会派人护着我们,说不定他的人已经行在路上,又或在前方哪个驿站等着我们呢。”
言下之意,不怕有人在流放途中落井下石。
话是这么说,薛窈夭心里却没底。
老太太浑身滚烫,又裹着濡湿的衣物。
能撑到现在还意识清明,显然已是极限了。
她忽然一阵剧烈咳嗽,浑浊的双眼流下泪水,“半截身子快入土了,老婆子如今才知天家寡恩,帝王无情,而东宫那位……若是靠得住,你祖父、薛家男丁,分明是被奸人构陷,何至于……”
“别说话了。”
将头埋在老太太肩上,少女闭上酸涩的眼睛:“别说话了,祖母,歇一歇吧,歇一歇。”
“等晚上到了驿站,孙女先前问过役差了,他说高大人同意给我们请个大夫,届时烘干衣裳吃些东西,好好睡一觉……都会好的。”
至于祖父勾结叛党,暗合尧亲王谋逆。
这里头的千丝万缕,真假是非。
人都死了,似乎一切都没了意义。
即便要沉冤昭雪,弄清真相,甚至复仇,该拿什么去博呢?
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幽州距京三千多里。
听闻途中会经过诸多荒芜之地,一路少不得翻山越岭,未来艰难险阻,一切意外尚未可知。
先活下去吧,薛窈夭。
。
皇城夜宴,鎏霄台。
最高处的浮生阁,人在其上放眼望去,可一览京师万家灯火。
江揽州靠坐于廊下交椅,闲闲把玩一支酒盏。
在失神。
直到有宫人和太监找来:“殿下,贵妃娘娘让奴传话,待夜宴结束,请您去昭阳宫小坐。”
原因无他。
东宫如今被薛家和尧亲王一党牵累,尚在监禁盘察之中,江揽州此番荣耀归京,自是成了四位成年皇子中,除太子以外,风头最盛的那个。
殷贵妃有意跟他培养“感情”,拉近距离。
这对半路母子,一个乃帝王宠妃,却失去生孕能力;一个乃帝王遗落民间的皇嗣,四年前认祖归宗时却已然丧母,孑然一身。
为在皇城这种权力漩涡中生存下去,双方算是互相依附,荣辱一体。早在两年前江揽州十八及冠,殷贵妃便已为他精心挑选过姿容、品性、家世门庭尽皆出众的世家贵女,打算给他做皇子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