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云霖「哦」了一声,又闷头钻进了被窝。谢斐看她像个餍足的小动物那样贪睡,不由地轻笑出声。
她倒是越活越回去了。
但这样就很好。
小厮早已从谢府取回了他的官服。一品文官的绯袍仙鹤补服,乌纱帽,圆领衫,腰束绶带,这样的服制他已三年未曾穿戴过。澈园的丫鬟替他整理好了领口和袖边,镜中的人身子挺拔,气质清冷,却俊雅非凡。
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,唯一可以和霍玄承抗衡的太子太傅,终于要归朝了。
随着谢斐官复原职,江宁人士程凌击鼓鸣冤,状告江宁织造郎中贾诚以权谋私、欺压百姓,以莫须有之罪杀害程氏一家老小总计二十五口人。
不到十岁的孩子,冒着被打二十大板的风险,长途跋涉进京,为父兄鸣冤,字字泣血。
太和殿上,天子震怒。
「那孩子如今何在?」陈煜问道。
「回陛下。」谢珏站了出来,「已按规矩打了板子,收押刑部大牢,等候陛下处置。」
「先给他治伤。」陈煜的脸色阴郁,「邱志同!」
「微臣在。」刑部尚书邱志同出列。
「此案交由你们刑部主理。朕不信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会受人指使,诬陷朝廷命官!你给朕好好地审理此案!」
「微臣领命。」
谢斐和霍玄承并肩站在右侧上首的位置。
两位一品大员,不分地位上下。谢斐似乎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变化,在朝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,霍玄承眉头微皱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「丞相。」陈煜坐在上首,气质凌然。光影恰好掠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孔,在那挺拔的鼻梁处一分为二,一边明、一边暗,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。
他缓慢道:「朕还记得,当初是你举荐贾诚为江宁织造郎中的吧?」
霍玄承一脸痛惜:「若贾郎中真犯下此罪,老臣自然难辞其咎!还望皇上不要顾息老臣的颜面,从严处罚!」
「朕不是这个意思。」陈煜微微一笑,「人是会变的,有些事情,和所处的位置亦息息相关。有些官起初不贪,但肥差干久了,可能就变了心境。以丞相之贤,举荐贾诚时,必然也是为了替朕分忧,朕亦觉得此事有些蹊跷,需要细细审过。只是,从外人的角度看,丞相难免和此案有些许联系,还是避一下嫌比较好,此案全权交由刑部便是了。」
「陛下果真周全。」霍玄承恭敬道,「老臣自愧弗如。」
陈煜独自在这朝堂之上和霍玄承周旋了三年,早就明白,霍玄承是那种油滑的老狐狸,惯会把自己摘个干净。
所以,只能想方设法引诱他,让他自己露出马脚。
乾清宫内,一片寂静肃穆。明明已是夏日了,却蓦地生出了几分寒意来。
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正负手立于檐下,谢斐在宦官通报后入殿,正瞧见陈煜伫立在那里,脸上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,竟像是落寞。
「太傅来了。」陈煜拉住了要行礼的谢斐,「不必多礼。」
「三年未见,陛下沉稳了很多。」谢斐道。
「朕就当是太傅夸奖朕了。」陈煜苦笑,「你不在的这三年,朕在霍家身上可是吃了不少的亏。」
「霍家积累深厚,党羽众多,陛下与霍玄承周旋,定然辛苦。」
「……朕只是怕愧对阿姊。」陈煜忽然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