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许久,村里再未来过外人。
想来府上的日子富贵安逸,贪心享受还来不及,无暇管我的日子怎样过,因而留下话说人死的时候捎个信回去就罢了。
我冷冷地咬着牙,人死?是有人死,只不过不是老子。
为快速提升体力和磨炼意志,我每日背着大石往返松华山,好几次累得瘫倒从阶梯上滚落,身上摔得没几处好。
那时我想,若这点苦都能把我累死的话,这仇不报也罢,死了便去黄泉路上与我娘做伴。
但天不亡我,非但不亡,还让我从病秧子练成了个走路带风的人,挥刀能轻而易举地砍断一棵老树,与胡三几人摔跤也常胜。
过些时日,舅舅的信又来了。
他说:汝莫练过头,功夫高不如胆量大,鸡狗敢宰乎?
那时我十三岁。
于皑皑冬雪之中练剑,烈烈夏日里徒手攀越峰峦,寂静夜处任由千尺瀑布淋身。
我将自己的身体逼近极限,就为不断重复地让自己的身心清晰地感知到绝望。
每当鸡鸣天破晓的时候,满身伤痕的我又重获新生,每一次睁眼,心都要比昨日冷硬几分。
仇恨与不甘从最初的一根血刺,深扎进血肉中,藤蔓一般顺着血液与经脉融入我的身体。
望着舅舅捎来的那把开了刃的匕首,我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喉头。
于是大笔一挥回他三个字:宰鸡狗有何趣耶,且看吾摘颗人头给君瞧!
杀祖母的时候,仅我一人。
我已练习了无数次,仍怕万一有失,因而我拒绝了胡三要随我同去的好意。
我想只有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不能回头也不能失手的极端处境中,才能激发最大的恨意和手刃仇人的决心。
若第一次就失手的话,那背负血海深仇的姜愿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。
听闻我爹在圣上南巡时捐出大量银钱,一路陪同到江南,挖空心思安排圣驾一行极尽奢靡享受。
圣上龙颜大悦,回程的路上听说我爹有两女,长女姜萸从小生得娇艳,又有满腹的才情,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。
至于次女嘛,不提也罢。
圣上望着随行的如妃,有了主意。
如妃娘家姓辜,而辜家世代簪缨,几代忠烈,到这一辈人丁不旺,如妃娘娘只有一个亲弟弟,正是玄武营在练的小将。
不出意外的话,将来也是要征战沙场建立功勋的将军。
为配得起那位辜小将的身份,醉意朦胧的圣上将我爹从延昌伯晋为广宁侯。
蛰伏多年,一朝飞升,光宗耀祖,好不快意。
祖母在佛祖面前殷切恳求多年,终于如愿,迫不及待就要到惠安寺还愿。
如此看来,佛祖是不辨奸邪的。
那就我来除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