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背上。奈苗身子一抖,听到?恩斯说道:“该疗愈了?。”
她因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紫的手松下来,轻轻垂到?哨兵身侧。猫呜呜地叫了?几?声,缩回小猫的样子,慢慢地舔舐马的那具白?骨。
她疗愈的速度并不快,更何况这?世界被撕得支离破碎,损害度太高。漫长的疗愈时间里,她感受到?恩斯掀起帘子走了?出去,在外?指挥士兵。屋中只有她与那名昏迷的哨兵,她终于可以?喘息。松懈下来的大脑开始不断重映那个晚上——破坏与重建。
安白?的自愈能力惊人,因此不用她用出太大的力气,就可以?迅速拼成他的城堡。城堡一次次衰败破碎,又一次次重新建成,每次都有微小的形变,但那时她不曾察觉。最后,那里会?变成什么样子?诺雪说他已经堕落了?,是初见时他伪装成的那片废墟,还是更惨烈更恐怖的样子?如果可以?再次见面,那只骄傲可爱的金毛犬,会?变成她不认识的物种?,龇着牙朝她吼叫吗?
明亮的白?炽灯,无?数穿着白?褂子的医疗兵,大夫和?护士,尖锐的手术刀,刺鼻的消毒水味道。
脑海中忽然插入一个格格不入的闪回,打断了?她对安白?的回忆。奈苗不禁皱起眉,她试图回忆更多相关的画面,但什么都想?不起来,只隐约记得,那时她很痛很痛。
这?大概是她身上疤痕的来历。奈苗忽然醒悟。关于这?道痕的过去,她记不得太多,回忆也总因痛苦中断。在这?样的世道下,做什么手术都不是异常的事?,她也并没有过多在意,只是此刻也有些?好奇,为什么身边会?围着一些?穿着制服的人?
除了?医生外?,还有士兵看着她做手术吗?
淡淡的微笑,紫色瞳孔冰冷冷地看着她。
奈苗忽地出了?一身冷汗,并不停地颤抖起来。她好像想?起来,做手术的那时候,老师也在床边看着她。那样并不担心的,漠然而又有些?许期待的表情。
胸口的疤痕疼的厉害。又似乎不仅仅是疤痕在疼,更多来自胸腔里咚咚跳动着的心脏。每次眨眼,世界都会?变得更黑,更模糊。她想在晕过去之前叫来恩斯,但恍惚之中竟忘记了?他的职位,喊道:“上尉……”
奈苗睁开眼时,和一人一起躺在一间新的营帐里,角落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,外?面有铲子松土的声音。她侧过头,看到身边躺着的是脸上恢复血色的艾尔,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?下来。
她早就知道,从?来没有什么致命伤,只有想?救或不想?救。
她轻轻捋顺艾尔散乱的头发,没有打扰他休息,轻手轻脚地离开了?营帐。她想?去找恩斯到?个谢,再试探下他对自己攻击型精神体的态度,但刚走出一步,便停住了?脚步。
那边几?名士兵正在挖坑,埋葬几?具被包裹齐整的尸体。
来的时候恩斯就说过,十三名医疗兵,大概只能救回一半。
或许艾尔本该是其中一位。但现在他活过来了?,而那几?具尸体中,会?有一具被他抢夺了?活下来的机会?。不,不是被他,而是被她——
一阵冷风吹过,奈苗抱紧了?肩,缓步朝前走去。
那几?名士兵看到?她走来,但没人理?她。不知是因为工作一天的疲惫,还是因为埋葬队友的麻木。又或许他们想?到?,总有一天,会?有比他们优先级更高的人出现,而躺在坑里的人会?成为他们。
“对不起。”
奈苗轻声说道。
终于有一名士兵抬起头,冷冷地看了?她一眼,说道:“你在对谁说话?”
奈苗的目光落在那群尸体上。
“对……他们。”
“算了?吧。”士兵的目光回到?土坑上,机械地铲起一撮土,“命该如此。”
奈苗沉默地坐在一旁,看他们将尸体埋好。与她对话的士兵将铲子丢到?一边,瞥见她仍旧坐在那里,终于还是不忍心,说了?句安慰似的话:“会?有赔偿金。”
奈苗忽然又不想?找恩斯说话了?。虽然她在放弃疗愈哨兵时一心想?找他聊聊,但可以?想?见,听到?的也只会?是这?些?话。
不会?对白?塔做出贡献。
哨兵的优先级高于医疗兵。
会?有赔偿金。
……
奈苗回到?营帐里时,艾尔还在沉沉地睡着。她紧贴着艾尔的坐着,对着那盏孤灯发呆了?好一会?,身子慢慢斜到?艾尔身上。那光不知不觉间花成一片,随即慢慢变成人的形状。
一群一群的人朝她奔来,她在蓝塔里曾救治过的那些?哨兵们,与她关系很好但不会?再有任何联系的向?导同事?们,没有救过来、因堕落而被处决的士兵们。
然后,是鲤诺,她站在宣讲台上,带着笑容,热情洋溢地讲述白?塔的好,讲自己直接进入第三层,见到?了?很多厉害的军官,台下所?有人都投以?羡慕的目光,奈苗也在其中之一,当时她不觉得羡慕,只是觉得学姐很厉害,白?塔也很厉害。她看向?白?塔的标志,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,那时她感知到?了?猫的召唤。
鲤诺微笑的脸扭曲成了?艾尔,他被白?塔录用那天欣喜地笑,和?奈苗抱作一团,说,我终于拥有保护你的力量了?。奈苗也回抱住他,因不能再每天都见到?他而感到?些?许寂寞,可寂寞很快在艾尔的笑里消失殆尽,因为他那时在迎接光明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