宽广的场地回荡起飞船的轰鸣声,很快便消失天际,现场只剩下叶桉一个人类,被一众均高两米多的虫族簇拥。
弗罗斯特盯着他,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惊慌失措,或者懊悔埋怨,可惜他失望了,叶桉过于平静,即使站在无数狂热的外星异族中心,依然从容不迫。
排除生理上受星核影响,弗罗斯特不免打心底致以敬意。他松开长足,做了个请:“走吧。”
叶桉被安置在一间符合人类习性的房间,用度基本来自人类世界,价值不菲,看得出虫族对他的到来做足准备。
房间里花卉丰富,阳台立着一架花藤秋千,远眺是恢宏的灰金色宫殿,中央花园的景致美不胜收,他的住处位置很好。
叶桉坐上秋千,脚尖轻轻一点,秋千荡起来,扶手两侧的花随之摇曳,晃出缕缕清香。
他望着淡黄色的天空发呆,主星酒店那架花秋千浮现在脑海里,和黎诺的第一个拥抱,初升的日光炙热,从那以后每一天身边都是温暖的。
其实在哪里无所谓,索伦星,黎明星号,虫Ⅲ星,都行,命运之于他可有可无,随时可以结束。但他的存在是另一个人的念想,他愿意稍微坚持一下。
一连几天不见弗罗斯特的身影,吃喝由虫族送到屋里。鉴于不通语言,叶桉不知道他们每次说的什么,看他们恭敬的态度,总归不是什么好话,他反倒庆幸听不懂。
无所事事,一分钟就延伸至两分钟长,数完一遍屋里的花和器具,叶桉发现橱柜里有一本不属于虫族的书籍,纸张泛黄薄脆,工艺像是几百年前的。
他小心翼翼捧出书摊在桌面,扉页中间的编纂人——周穆。
游鱼似的灵光隐没,叶桉抚过那两个字,捏起书页往后翻,“——敬我们永垂不巧的自由和平等”
整本书描述的是旧时代的点滴,如何美好,如何引人神往。编纂人呕心沥血,字里行间充满得意和凌云志气,代入第一视角挺感染人心。
叶桉将书小心放回去,等送餐的虫族进来,他向对方说了落地以来的第一句话:“我要见弗罗斯特,请他带个翻译器。”
等了大概半个小时,弗罗斯特揣着两条短足,停在他几步之外。
叶桉看了眼他足上的光脑,直白问:“周穆在这里?”
弗罗斯特愣了下,向他走近两步,“你怎么知道他在这?”
叶桉不答反说:“你发动战争是受他挑拨。”
他的语气充满肯定,弗罗斯特两侧的羽翼不住翕动,“挑拨?你的存在不就是证明了人类背信弃义,轻视我们的事实吗?”
叶桉抿了抿唇:“海盗迫降在索伦星,黎诺问过他们,星核是有买主的,并非他们主观盗窃。”
弗罗斯特:“你想说什么?”
叶桉诚恳道:“如果他在你身边,请把他交给海德统帅,背后或许只是人类先辈的恩怨。”
弗罗斯特死死盯着他,生物本能令他无法对叶桉做什么,年长者的理性却发出谨慎的信号,审视此人的言辞。
叶桉坦然任他打量,“可以给我一个光脑吗?”
“你想联系黎诺?”
“嗯。”
“现在还不行。”弗罗斯特沉默片刻,转身甩下一句话“我会考虑你的话”。
室内恢复寂静,叶桉定了会,踱步到阳台秋千,橘色日光倾洒,花影裹着人影憧憧。
一直以来他希望自己的死亡不会影响任何人,他的世界很小,宏观叙事离他很遥远,骤然掺和其中,被迫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,他还挺想一走了之的,但也只是想想。
宫殿静谧,每次送餐的虫都是同一批,弗罗斯特没限制他的行动,叶桉仍旧终日待在房里,他向来沉得住气。
先到访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“人”。
夜里,叶桉洗漱完准备上床休息,阳台传来窸窣的动静。
会是黎诺吗?
他随即否认这个念头,怎么可能?
推开琉璃门,一个硕大的黑团蹲在白玉围栏上,光滑的翅膀表面镀着一层耀眼的银光。
那团影子一见他出来,口器蹦出一串叽叽咕咕,身形激动得左右摇晃,眼看就要后仰摔下去,叶桉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他。
虫安全着地,高大的身躯缩起来,在他面前显得弱小,又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。
静了几秒,叶桉开口:“我听不懂你们的语言。”
虫突然晃了下短足,立刻翻身跳下阳台。
叶桉傻眼,攀着围栏向下看,那个虫已经不见踪影。
琢磨他是去拿翻译器了,叶桉坐上秋千,决定等一会。
围栏两端有白色的灯,宫殿墙壁每隔一段镶嵌一盏灯,阳台笼罩在银白的光线里,昏亮昏亮的。
他穿着白色真丝睡衣,被一圈缤纷的花藤围绕,气质恬静清淡,宛如端坐在花心里的白雪精灵。
虫举着翻译器不知从哪里翻回来,狭长的影子打在叶桉的腿上,呆板的机器音撕破宁静:“大人,您好漂亮。”
叶桉:“……”
他止住摇荡的秋千,待虫跳下围栏,问:“你是?”
“阿加洛斯,”虫蹲在他一步的位置,刚好与秋千上的他平视,“我叫阿加洛斯,大人,还差一年就成年了,是下一代王虫,等弗罗斯特羽化退休,就是我当首领。”
“我叫叶桉,请你称呼我的名字。”
“啊,这不好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