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本以为,不会那麽快见到这里的。
这麽久以来,他都是一个人,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煎熬丶痛苦丶难过告诉过任何一个人,包括沈昭质。
告诉了又能怎麽样呢?已经发生的难道还能一键回到原点吗?
更何况,对方远在海外,自己的事情,还是要自己去承担的。
他又回到母亲病房前,告诉了程母这个消息:“妈妈,爸爸不会再来了,你别怪他。”
程母难得清醒,知道这件事的时候,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,她的儿子只有自己了,她不能再给他压力了。
于是她忍住所有的悲痛,像从前那般笑着:“好,妈妈不怪他,不怪任何人。”
程父的病不是有征兆的。
自从程母被确诊,程父一下子慌了神,整个人很难提起精神,但是他还有儿子和公司,他不能一蹶不振。
恰时公司出了很大变故,内部有高层和外人串通,开始抛售股份,公司摇摇欲坠,大权逐渐旁落,经济链逐渐断裂,各种运动过程发生极大的漏洞。
程父开始为此奔忙,心力交瘁,努力了一段时间,看着就要起效,却被告知有人夥同外人,吞并股份不够,直接搞垮公司,使得整个公司易主,完全被吞并,而这一切,他都是最後才得知。
情急之下,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压力再也压制不住,气急攻心,突发心脏病,倒在了办公室。
助理及时发现并拨打了救护车,然而事与愿违,程父还是离开了。
就这样,留下母子俩相依为命。
公司一片破败,程景也无心去管理,索性任由宣告破産,连罪魁祸首都没有心思去管,他只想好好陪着自己母亲。
程父走後,二人好像没有体现出多大的悲痛。
有一天,程母对程景说:“程程,我想回家了,你可以带我回去吗?”
程景握着程母的手一顿,低头很久才擡起头,答应了她:“好,妈妈,我带你回家,咱们回家。”
程景知道,妈妈累了。
回到家後,程母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一些,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,她把程景叫到跟前,对他说:“程程,不要怪你爸爸。”
程景摇头:“我从来没有怪过爸爸,爸爸也只是个平凡人,我知道,他很爱我们的。”
程母很欣慰,使了些力气擡起手,像小时候那般抚摸着儿子的发顶,轻轻道:“那就好。”
程母走了,于当天的凌晨,而那天是夏至。
夏天,真的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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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昭质赶回来的时候程母刚刚下葬,他陪着程景看见他的父母在一处睡着,紧紧揽着他的肩膀,不知道说些什麽。
能说什麽呢?
节哀?
这麽多天里面,程景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,所以沈昭质不想再说。
他知道的太晚了,连陪伴都不能陪在他身边,因此他总是觉得遗憾。论谁也想不到,他只是出国一趟,程家就发生了这麽多的事,甚至,只留下一个人面对。
回到家以後,偌大的房子只剩下程景一个人。程景一直没哭,但沈昭质知道他是极度悲痛的,他知道真正痛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。
他只是没哭,他不是不痛。
沈昭质就像一个粘人精,粘着程景,陪着他。他跟着程景上了楼,回到卧室,陪他坐在床边,看向窗外。
很久没有出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程景突然转过脸,埋进沈昭质的怀里,依旧一言不发。
没多久,沈昭质就感受到了一片湿润,透过单薄的上衣布料,贴上皮肤。
程景连哭都是没有声响的。
沈昭质收紧手臂,把程景牢牢箍在怀里,陪他痛。
有了可以依托的人,程景再也忍不住,彻底崩溃大哭,痛痛快快发泄了一场:“沈昭质,我好难过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