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侄子?”
“是个最方便的说法。”
安德烈笑了笑,戴上帽子,向大门走去。门童为两人拉开门,祝他们过一个愉快的夜晚。谁都没有说话。走过了许多间准备打烊的商店和正开始迎客的餐厅之後,莱纳意识到安德烈要到河边去。两人从一条旱桥下面走过,短暂的黑暗,滴水声,烧焦垃圾和尿液的气味,上方某处,一列轻轨驶过,隆隆作响。然後他们走出了阴影,河水在眼前展开,映着对岸稀疏的灯光。有人曾经想在河边建一排水泥护栏,但半途就放弃了,留下几个及腰高的水泥团块,像三只长歪的牙齿。旱桥旁边有栋低矮的三层建筑物,围墙上布满涂鸦,路灯被毁坏了,昏暗中看不清招牌,可能是个水泥厂,仓库和高耸的搅拌机隔开了河和马路。是个行刑的好地方,莱纳吞咽了一下,把手藏进外套口袋里,免得让安德烈看出他的不安。
“这是我见第一个线人的地方。”安德烈倚在半截水泥护栏上,看着河水,“一个飞行员,波兰人,很多年前了。”
莱纳没有心情绕圈子,“为什麽回来?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?”
“我不是你的敌人,莱纳。”
“一个‘退休’情报官消失了四年,忽然在我面前出现,我只能当你是了。”
“公平而论,我可是提出过安排你一起走的。”
安德烈始终没有提高声音,但莱纳侧过脸去看河水,好像被扇了一巴掌。又一辆轻轨列车驶过,发光的车窗里点缀着乘客的侧影。车里的人看不到这个角落,对他们来说太黑了,即使听到枪声往下看,也只有阴影和灰暗的河水。莱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一个问题等在舌尖上,它已经等在那里很久了,从见到安德烈的那一刻开始。
“你是来处决我的吗?”
安德烈直起身,站到莱纳面前,握起他的手,莱纳下意识想抽回手,安德烈抓紧了他的手腕。“让我们互相信任,好吗?”他轻轻把莱纳的手往前拉,莱纳摸到了大衣下面的武器带和皮革枪套,“这完全取决于你,小鸟。伦敦当然希望你的尸体明天漂在河里,你和我现在都很清楚坐办公室的人是怎麽思考的,他们总是选择粗暴的解决办法,堵住这个,杀死那个。但这不是我希望见到的结果。”
莱纳握住枪柄,他可以轻易把武器抢走,“也许你犯了一个错误,我可以现在就杀死你,用你自己的枪。”
“你当然可以。”安德烈温和地回答,松开了莱纳的手,“唯一的小障碍是,我背後的水泥制造厂屋顶上有一个狙击手。免费的建议:如果你要和具有潜在威胁的人见面,永远不要让对方选地点。”
莱纳飞快地扫了一眼水泥厂屋顶,那里似乎什麽都没有,“你在虚张声势。”
安德烈歪了歪头,“也许是,也许不是,你怎麽能确定呢?只能开枪试试了,一枪在喉咙,一枪在脑後,就像斯塔西对付汉斯那样。”
“你怎麽敢提到汉斯。”
“为什麽不?我们曾经是朋友。”
“从一开始你就在撒谎丶撒谎丶撒谎——”
“那是我的工作,莱纳,现在也是你的了,我听说你是一只了不起的渡鸦。我们终于能互相理解了,不是吗?”
“你想我做什麽?”
“不,小鸟,我的小麻雀,正确的问题是,你想我做什麽。”安德烈把手放在莱纳胸前,好像要数他的心跳,“你想要什麽?”
莱纳的手开始发抖,他收回手,用力握拳,试图止住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震颤。他想马上逃跑,也想躲进安德烈怀里,就像听到傍晚钟声的小羊。“停下。”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单词,像是在劝诫自己颤抖的双手,“我希望这一切停下来,我想离开柏林,我想消失。”
“很好。”安德烈悄声说,“那现在——”
莱纳往前一步,在对方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一拳揍在他脸上,安德烈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转折,撞上了水泥墙,摔在地上,迅速爬起来,对着水泥厂高高举起双手,在头顶交叉,好像要阻止一架战机降落。莱纳这才发现屋顶确实有个影子,混在林立的通风管之间,因为安德烈的手势而收起狙击枪。莱纳打了个冷颤。
“很公平。”安德烈小心地摸了摸脸颊,清了清喉咙,“谢谢你饶过我的鼻子。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话了吗?”
莱纳点点头,右手指关节一跳一跳地疼,他再次把手埋进衣袋里。
“可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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