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来这一类情况络绎不绝,好在阮祁琛早有太太提醒,明白了。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时,小阮总心想“果然小恩说的是真的”;第三次遇到时,小阮总心想“见鬼的还有完没完”,第四次,第五次……再後来,次数多了,小阮总也便总结了一下全过程:大概就是太太那一席“爱的发言”惹的祸,于是——
“自己惹出来的,自己去解决!”
花园下午茶桌上其乐融融,张可儿一个人解决了大部分茶点,其间伴随着无数“啊太好吃了我要死了”之类的感叹,可猝不及防听到花园外有车声时,张可儿的感叹顿停:“你老公回来了?今天这麽早?”
这合作多次却至今仍怵着阮祁琛的女人像极了小阮太的秘密情人,小阮总一回家,她就巴不得能立马消失,这会儿茶点也不吃了:“我……我先走了!”
“去吧,代我给张总问声好。”黎恩喝下最後一口咖啡。
小阮总回家了,载着丈母娘从橙花村过来。因为明晚两位妈咪相约着准备去听一场演唱会,黎妈妈今晚就先住进了阮家。
歌手是阮太太她们年轻时挺喜欢的女歌手,准备一同去听演唱会的是阮太太的亲家和儿媳。于是这晚後花园里喝茶的人变了,从平日里的老阮总和阮太太,变成了阮家的三个女人。
黎恩上回在这里同妈咪喝茶,还是阮祁琛对她态度十分恶劣的时候。
记得吗,那会儿阮直男刚从海南回来,因为受人挑拨,对黎恩分外的有意见。于是姑娘便请婆婆配合着,在这後花园里作了一场戏——
“如果琛仔心里真的有了别人,我再这麽纠缠着,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幸福的。若真到了那个时候,我唯一能为他丶也为自己做的,就只能是退出了。”
那时阮祁琛正好走到後花园门口,将她这段话全都听了去。于是那夜回房後,冷酷霸总又变回了那个别扭的直男,一整晚都想找机会和太太说点儿什麽,可偏偏又死要面子地酷着脸,看得妈咪好生着急:“我那时候啊,急得脑袋都大了,偏偏这两孩子又有主见得很,我也没办法拉着他们说‘你们不准再吵架,马上给妈咪和好’呀。好在小恩是个聪明孩子,最後还是想方设法让琛仔明白了她的心意。”
黎妈妈叹了口气:“也亏得你信任她。这鬼丫头,点子太多啦,我要是阿琛,才不敢娶这样的太太呢!”
“那你就错了,我们琛仔打小性子就耿直,脾气什麽的都随了他爹地,一点也不高明。要不是小恩有主意,这俩估计到现在都还僵着呢!”说到这,阮太太又笑了笑,“想我年轻时就是鬼点子太少了,被他爹地欺负得特别惨。说来还是现在的女孩子聪明,心里头有人,就努力地去争取,把自己的爱意说给对方听。这男孩子啊,脑子和心眼一样直,你喜欢他,不说,他哪里会知道呢?”
是啊,哪里会知道呢?如果她与阮祁琛之间,长长久久都是她暗恋丶他不知丶一切等上天来安排,或许下一个十年,两人也不会有交集。
黎恩啜了口热茶,轻笑:“我从喜欢上阿琛开始,就不相信缘分这种事。毕竟缘份让我遇到他,可缘份没有让他‘遇到我’。”
十年前的那一个午後,十年来所有沉默的付出,在缘分的安排下,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感动而已。
所以最终,她还是想方设法地走到了他面前,对他说:“阮祁琛,我心悦你。”
次日的演唱会很顺利,两位妈咪手挽手地去,黎恩陪着,可中途接到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後,她又从会场里退出。
一通漫长的电话讲完,黎恩准备再进场时,不经意间擡头,却看到了同样在外面打电话的田甄心。
自上回的官司後,两人其实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。此时乍见,田甄心脸上的情绪是说不出的复杂。本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,可不知为何,打小就不对付。後来黎恩想,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阮祁琛。大抵从小时候家长们的比较开始——比谁更美丶比乖不乖,後来比成绩好不好——她们其实都算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可偏偏这两个孩子,又互为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于是那麽多年来,心结埋在了那里,直到最终遇上阮祁琛,一发不可收拾。
“你早就算好了吧?在发现护照被我偷的时候,就把所有跟护照丶跟账号有关的名字,都换成了当年那个‘凌晨四点的巴黎’?”两人错肩而过,准备入场时,田甄心突然这麽问了句。
黎恩微愣:“什麽意思?”
田甄心恨恨地看着她。
那一刻,姑娘突然脑子一灵,想起了一些事。比如阮祁琛看到“天天乐”的账号时,顺着“凌晨四点的巴黎离加州有多远”轻而易举地查到她的名字,他非但没有任何怀疑,甚至那一夜,他对她比任何时候都温柔。
再比如那夜他义无反顾地说:“我相信你。黎恩,我相信你。”
那时事情太多也太杂,为着新品侵权的事,她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解决方案上,以至于完全没想到,这个男人毫不迟疑地说出“相信你”三字,或许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她的信任。
大概,还为着那段漫长的十年光阴,为了凌晨四点从巴黎飞往加州的女子。
“你知道吗,这几年来随着‘人间烟火’的做大,我越发地相信一句话:‘慎始如终,则无败事’。”
田甄心:“什麽意思?”
黎恩低笑:“意思就是,我的软肋,从来都只有阮祁琛而已。”
于是她从没想过要清理“凌晨四点的巴黎离加州有多远”当年留下的痕迹,甚至在和阮祁琛两相情悦之後,依然让这个名号与自己紧密相连。
她的QQ号是这个名,贴吧丶微博小号是这个名,所有所有仔细一查就能查得到的账号,用的全都是这一个名字。
就为着有朝一日出了点什麽事,当阮祁琛拿着她的身份证丶护照丶手机号去查证时,可以第一时间将这个“凌晨四点”挖出来,可以看清楚,原来十年前就爱上他的女子,十年後,终于还是来到了他身边。
你我之间的缘份,何止是如今?原来它早就匍匐着蔓延着,那麽多年。
“呵,真是机关算尽!”
“机关算尽吗?也许吧。”黎恩擡头,看着天上的月亮,“我是机关算尽,可我从未伤害过别人,更不像某人,那麽多年来厚着脸皮把别人的成果占为己有。我机关算尽得坦坦荡荡,让阿琛知道了又怎麽样?不过就是——”
她冲着田甄心一笑,然後,扬起更加愉快的笑脸,盈盈看向田甄心身後的男人:“让他更爱我而已。”
沉稳的脚步声在田甄心身後响起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。
一只大手伸过来,绕过她,来到了黎恩的面前:“怎麽出来了?”
是阮祁琛。
姑娘扬了扬手机,从善如流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送入他宽厚的掌心里:“出来打个电话,遇到甄心就聊了两句。”
阮祁琛仿佛这时才注意到田甄心,没什麽表情地冲她点点头,就像是普通男人遇到了太太的远房表亲那样:“巧。”
甄心浑身僵了僵。
而身旁的爱侣已经手牵着手,走远了。
“就不进去了吧,演唱会也快结束了。”黎恩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。
阮祁琛:“嗯,反正在这也能听得到。”
演唱会场里隐隐传出女歌手的唱音,悠扬宛转,如泣如诉。他牵着太太的手,漫步在弥着乐声的月光下。
姑娘另一只没被牵着的手紧紧地抱着先生的手臂,眼儿弯弯的,一直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