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氏已经多年没有受过这般气了,这些年老太太屋里连带着老二家中大大小小,他们不知贴补了多少,她懒得计较,只当做花钱买清净了,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,惦记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了。
“母亲说笑了,我们就阿季这一个女儿,怎会给她草草说亲,老爷在京中有不少同僚,家中子侄都颇为上进,一旦有合适的,自然不会让阿季错过的,如今女儿家,嫁人不似以前那般早了,我和老爷,都还想再留她两年呢。”
“那便是没定下人家了,这不巧了,前些日子,我娘家的弟媳来看我这个老太太,她有一侄子,今年刚刚三十,一直没有议亲,这不也是今年中举,便托我给寻一门好亲事,我看阿季年龄合适,对方也是读书人,虽然家里困难了些,不过阿季的嫁妆少不了,夫妻成婚就是一体,只要她多多帮扶,日後夫君自会念着她的好的。”
说着她笑的更和蔼了,还破天荒地对程季安道,“那位举人公子相貌堂堂,改日我便让人领他过来瞧瞧阿季。”
程季安被程老太太盯得直发毛。自打她来到这里,虽然知道了日後成婚,注定要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可程瑾夫妇总体还算民主,连同她和顾淮明交往,都是先问过她的意思,没人强迫她半分,如今跳出程老太太这麽个拦路虎,三两句话就要给她定了亲事,仿佛明日就要绑了她上花轿,送给那个举人做老婆去了,一时间,她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陈氏听到程老太太的这番话,再也忍不下去,当即摔了茶杯,冲她喊道,“老太太,当年我与程瑾成婚,你不同意就算了,我嫁进程家这麽多年,一心一意侍奉夫家,但凡家中缺了银钱,我和程瑾省吃俭用也不叫你们在京中受委屈,自打程瑜结婚,我们不光要供养长辈,连着二弟全家也要我们养活,说出去你们也不怕别人笑话!”
“可你们倒好,恩将仇报,天天惦记媳妇手里的银钱,如今更是打起孙女嫁妆的主意来了!”
陈氏说着说着悲从中来,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。
“我陈柔自进程家一来,扪心自问,没做半点对不起程家之事,若是有人敢打我儿子女儿半分主意,休怪我不客气!”
程季安来程老太太这里之前,留了小枝在院子里看门,带了冬梅过来,让她在堂屋候着。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懒散,见不用人伺候,没一阵功夫人就散了个干净,只剩下冬梅一人。
冬梅得了小姐的吩咐,一直没有离开,生怕主子有什麽需要她不再旁边,便一直小心留意着隔壁的动静。
这麽等了好一会,突然听见茶杯摔碎的动静,紧接着便是夫人带着哭腔的喊话,她直觉不好,连忙朝外头跑去,想看看老爷回没回来。
冬梅一路小跑回了院子,问了桂兰,说没瞧见老爷,便又赶紧往门房跑去,想招呼人问问老爷去了何处。刚到门口,便和回家的程瑾撞个正着。
冬梅见了救星一般,赶紧领着程瑾往老太太屋里走去,边跑边说,“老爷,老夫人刚过晌午便让人请了夫人小姐还有少爷一同过去,奴婢在堂屋候着,结果刚才听见屋里摔了茶盏,夫人似是哭了起来,您赶紧去瞧瞧吧。”
程瑾脸色一瞬间暗了下来,他与陈氏成婚多年,母亲不喜他的夫人,可是陈氏对长辈一向恭敬,便是再不高兴,也只是私下里和他置气,不同他说话而已,从不会这般,今天这样,定是有什麽大事发生了。
想到这里,他加快了步伐,终于到了门口,还没等进门,便听见了母亲的斥责的声音。
“你一个做媳妇的,居然敢这麽对婆母说话,我看你是要翻过天去,既然看不上我程家,回头就让老大休了你,至于阿季,她就老老实实给我等着嫁人!”
程老太太见陈氏同她撕破了脸,当下也不再装什麽母慈子孝,目露凶光,仿佛要扒了这母女的皮一般,恶狠狠地同他们二人说道。
冬梅比程瑾慢了几步到这边院子,可老太太嗓门颇高,远远就能听见,她便不再靠前,停在远处廊下焦急地等着。
程瑾紧赶慢赶过来,恰好将母亲的这句话听了个完整,他缓缓掀开帘子,屋里满地都是破碎的茶盏还有茶水,妻子陈氏满脸泪水,眼眶红红的挡在女儿面前,一向活泼的女儿此时有些呆呆的,像是被吓住了,紧紧地抓着母亲还有哥哥的手,儿子也站在一旁,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。
“我一时不在家,母亲就是这般对我的妻子孩子吗?”
程瑾声音不大,但是却叫衆人听了个清楚。
程老太太没想到儿子这麽快就回来了,她见了儿子这般,抢白道,“你那好媳妇,快要把你母亲气死了,如此不敬长辈,我看也不要做程家媳妇了。”说完便装起了头晕,歪着身子靠在榻上。
许是愤怒失望到了极点,人反而会平静下来,程瑾没有高声同母亲争辩,先拍了拍陈氏的手,扶她在一旁坐下,又摸摸女儿的头,让儿子牵好妹妹的手,这才同程老太太道,“母亲,阿季的婚事,我已有人选了,不劳家中其他长辈惦记了,今天回来,本就是要来母亲这里一趟的,现下正好,省得我再跑一趟,这就跟您说了吧。”
程老太太听着儿子平静的口吻,不知怎的,突然心慌起来。
“您可知,儿子今天去见了何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