蝶舞仍在继续讲述,但越长玦已无意再听,满心满眼都是穿越身份被揭破後,可能引发的後果。
苗疆笃信鬼神祭祀之事,域外客不请自来,定会视为妖孽。就算逃过一劫,凤蝶此次外出不为调查,想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,必须具备经得起推敲的身份。如果凤蝶确为调查,那麽这个身份的准备,就得在一个月内完成。
神华已死,无人知晓自己是何时而来。可其隶属的阎王鬼途中,会有人知道相关事迹吗?魈毒童子唤神华为“哥哥”,又能控制神华的情蛊,她……
越长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忽感腹内蛊虫剧痛,不由弯腰,视线为之下移。
夜幕中,蓝白身影摇着羽扇,正悠闲悠闲地晃出门外。
与之相对的遥遥屋顶,蛊虫催命般催促宿主跟随,越长玦捂住脏腑,眉目扭曲,终于忍不住出言挖苦道:“你家主人躺了一天,总算昼夜颠倒,子时起床了吗?”
“主人在看我们……”
“……”
答非所问的蝶舞念念有词,全然不顾身旁愈演愈烈的寒意。
良久,她才回过神来,“主人这几日一直在悟剑,此刻恐怕……”
“剑心已动”四字消散风中,一如越长玦疾行而去的身影。
还珠楼外,飘渺峰终年云遮雾绕。
越长玦运起姑射踏雪的轻功,追着那人一路直上,途经嶙峋怪石与不老苍松,来到犹遗残雪的峰顶。
脚下是断壁悬崖,极目远眺後,连同还珠楼在内,整个苗疆都变得微小,唯见头顶冷月孤悬,将清辉融在无双剑的寒光里。
霎时,那点寒光乍开万千剑影,剑气冲霄,挟满地残雪化为诸天星辰,飒飒风声间有铮铮剑鸣,举目天地失色,只剩远处孤高绝世的身影。
纵横瑰丽的剑招在十一停下,再无第十二声绝响。
越长玦缓缓闭眼,心知剑至尽头,剑主人亦困于瓶颈。
她识剑,也乐于赏剑,若否,便不会耗费心力,从塞满曲谱的脑中腾出位置,安放整整五十六本剑谱。
然山与武当的剑,源自道门内家,穷尽天地化生之妙;峨眉与铸剑山庄的剑,一者乃山中猿猴所授,剑式古朴灵动,一者为名剑而创,非名匠不可御使;至于凶名赫赫的五仙教与界青门,招招非毒即伤,与元山“大慈悲剑”完全背道而驰。
观剑可知心,心是极私密的东西。
她无意窥探,于是背身跃上崖顶古松,在唯一的绿意下,闭目思索起来。
然而就在这时,无双剑势突变,敛锋回转,尽无可尽的剑意于绝处逢生,荡开飘渺峰云迷雾锁,一道天光落下,照彻剑者向死而生的前路。
不似剑十一,又胜似剑十一的半式。
即使阖上眼,黑暗中仍能看见那颗凛如霜雪的剑心,纯粹至极地追求无人踏足的剑道巅峰,于生死间渴求搏命的欢愉,又在欢愉消退後,徒留难寻敌手的孤寂。
风满楼,卷黄沙,舞剑春秋,名震天下。雨飘渺,倦红尘,还君明珠,秋水浮萍。
是苍天垂爱还是苍天作弄,将天下第一毒和天下第一剑的天赋融为一体,集中在眼前人的身上?
关于身份的思绪被彻底打断,越长玦无奈轻叹,她可以反感神蛊温皇千百次,却很难对任飘渺的剑,吐出半点恶言。
腰间玉箫轻轻颤动,流转白玉之上的纹理红得能沁出血来。越长玦低下头,指尖拂过相携走过两个世界的老夥伴。
“你也感受到了?”
“人家是剑,你是箫,短兵相接,断成两截的一定是我们。”
“别急,很快就带你离开,去做我们该做的事。”
任飘渺身形一转,雍容散漫的蓝衣文士羽扇轻摇,踱至少女斜倚的古松。
他擡起头,薄唇噙笑道:“观姑娘神色,似乎比温皇更乐见于此剑诞生。”
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。
“只是庆幸,终于可以告别有关剑十二的一切,包括那堆碎木头了。”
越长玦揉揉手腕,望向天边熹微的晨光,正色道:“今夜过後,缥缈剑不再止于剑十二。”
“姑娘见过剑十二?”
“从未,”越长玦感叹一声,诚恳道,“若非先生让我复原那把轮椅,长玦不会相信,世间还有如此孤绝的剑。”
“但任飘渺也好,剑十二也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