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此之谓大智若愚
“那可不是资质鲁钝,那是大智若愚。你有今日的成就,足见当年我确实是慧眼识珠。”她最初确实觉得白寻不太机灵,也不够贴心。在赤霞发现了她的韧性与坚定,以及那份质朴的笨拙之後,还是很乐意将人带在身边的。无他,白寻确实是真诚又实在的一个人。
“谢谢姐姐当初放我离开。”
赤霞脑子略略一转,立刻品出几分尴尬来:当初是她放了白寻没错,可将白寻拘在身边一百多年的人也确实是她。她真要是把白寻当妹妹,早还了卖身契,将白寻发回原籍,岂会留在身边做了一百多年的下人?她嘴上‘妹妹’叫得好听,可实际不还是将人当下人使唤吗?
她脸上微微有点燥,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,当年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,哪里就懂这麽多人情世故了。这一定是她的疏忽所致。
又叹了一口气,将这事认下了:“我在闺中时,以为自己有多麽地不凡,多麽地惊才绝艳,後来我才认识到,我不过是个资质平凡的普通女人,也会犯普通人会犯的错。”
白寻不知赤霞在想什麽,若是知道,她也不会在意,赤霞当年固然是口是心非,她又何尝不是刻意巴结呢?与她们百年的深情厚谊相比,也不过是如同白璧微瑕。
她在想的是敖烈的事,确实,应当也可以算作一个普通女人会犯的错。不过是脚踏两只船,未婚先孕,给未婚夫戴绿帽,然後逃婚。如果是个陌生人,白寻在心里大约已经将人批斗了几千遍,不过既然是赤霞做的,白寻稍稍平复了下情绪,认同了赤霞的观点: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你都会犯的错,没什麽大不了的。
赤霞这些年好似都过得很幸福,虽然夭折了一个孩子,但幸好还有第二个孩子能作为填补。白寻看到她过得这麽好,也能安心了。
“你怎麽十几年不过来看我,我以为你过上了快活日子,便将我这个姐姐都忘了。”
“事情有些多。”白寻缓了缓,将这些年经历的事选了几件说给她听。
从鹰愁涧到白骨洞,赤霞没想到,短短十年白寻经历了这麽多事,她与敖烈之间竟然也有这麽多的波折。她的心中既自责又懊悔:“都是我的错,要不,这一系列的事压根不会发生。”
白寻握住她的手:“不,不是你,也不是别人的错,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”命运给了他们选择的馀地,是她的性格使她走到了这里。
“那你心里还想着他吗?”赤霞促狭地问道,“咱们姐妹,你可不要弄那套虚的,我要听真心话。”
白寻闭上眼睛,听到赤霞的话不觉有些好笑,倒也不是虚的,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。“他是个有佛缘的人,我怎麽敢跟佛祖抢人?”
“是不敢而非不想?”
“饶了我吧,姐姐,我和他有缘无份的。”白寻苦涩地说道。“我再也不会去见他了。”
赤霞不由得也有些感伤:“罢了,罢了。缘分确实难求,你也不必勉强自己,顺其自然吧。”
白寻叹息一声:“剪不断,理还乱。”跟着闭上了眼睛。
第二天两人都醒得早,躺在床上相视一笑。
赤霞睡了一宿,也没什麽不适的地方,两人仍旧相携起床,洗漱过後用餐,赤霞用过饭食之後,又端起一碗安胎的汤药,据说,这汤药中含有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,对胎儿大有裨益。
白寻只在一旁看着,羽联正走进偏厅,看见她,手上动作一滞,接着竟然走到了她身边,拽了拽她的衣袖,白寻狐疑地看他一眼,见羽联神情忐忑,便顺着他的步子走到了院子里一处僻静所在。
羽联结了个手印,隔绝他人的探视,然後将昨晚发生的事与白寻说了。昨夜她与赤霞离开之後,羽翀抓住了他,让他以观星之术推算羽丶赤二人的命格。观星之术可看人之过去,也可预测人之未来,只是需要花费心力推演,推演的对象修为越高,所花费的心力也就越多。并且,若是观星之术涉及自身,推演出来的结果反而更加模糊。
羽翀自己也可以看,不过他看不清自己与赤霞的命格,因此才让羽联推演。
羽联本有些不乐意,只是羽翀性格强势,不由得他拒绝。
粗粗看了一回星辰,似乎不是吉兆,羽联不敢对羽翀直说。
只好仔仔细细地再算一回。羽联正儿八经地拿出星盘,确定年月日时这八字,察气象地势,观星辰轨迹,因他修为低于羽翀,还咬破手指,滴了几滴精血在星盘之上,催化精血,强化神魂,终于得出了结果。
羽联的脸色更白了,不是损耗了精血的缘故,而是因为他算出来,赤霞近日必死,她剩下的日子,至多不到半年,往少了算,也许不到一个月。
“如何了?”羽翀除了赤霞,向来不给他人好脸色,这时的脸色比平常还阴沉了三分。
羽联眼神微微一转,右手握拳在左手上轻轻捶了一下:“不好,不好!嫂嫂近日有大劫,而且危及性命,所幸我已经算准时间,此劫必在半年内到来,兄长好生运作一番,或者可化解劫难也说不定。”
羽翀又惊又惧,眼神中透出了难得的惊惶,在听羽联说这劫难能化解时,神情才稍稍安定了下来。无论是怎样的劫难,他一定会想法子化解,他一定能保住赤霞的命的。
“你可知这劫难从何而来?是意外之祸,还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?”
羽联又勾了勾手指,暗道奇怪,这赤霞福禄皆全,是一等一的好命之人,可惜寿数不长,有福也无处享。不过既然有福,那定然不是飞来横祸,大约还是自己惹下的祸患,诸如爱恨情仇一类。他笑了笑,未明说,却已有所指:“兄长可去问问嫂嫂,她惹下了什麽仇家不曾。”
羽翀捏紧了拳头,似乎有所领会,羽联看着羽翀阴郁的脸庞,不由得想起他凶戾的本体来。眉头稍微皱了皱,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,越想越觉得,似乎某个答案就是赤霞遭劫的真相。
只是这个答案同赤霞必死一样,不能说出口。
记得人间也有一位学识渊博的夫子曾经说过,‘善易者不卜’(出自《荀子大略》)。人力有时尽,算不尽天机,更算不透人心,偶尔窥见一鳞半爪,便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,其实反而是推动了进程,促成了结果。
人或能胜天,却不可能战胜人性。
“赤霞即将遭劫,羽翀无暇他顾,你不如随我回昆仑山。”羽联说话的语气随意,眼神却十分真诚,不似作僞。
白寻已经震惊地无以复加:“什,什麽?”赤霞好端端的为什麽会遭劫,羽联为什麽又叫她跟他走,这背後有什麽必然联系吗?她的脑子一片混乱,但关键时刻还是要抓住主要矛盾。“赤霞为什麽会遭劫,是否有生命危险,有没有化解的办法?”
赤霞的生活平静安乐,孩子也即将出世,白寻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。可羽联的意思似乎是这样的平静即将被打破。
羽联本想全盘告知白寻,但见白寻亦是如此焦急,他反而无法将此事说出口。提前知道无法改变的结果,只会令人加倍煎熬。“很抱歉,这些问题我一个也无法回答。这场劫难的结果如何,还得看羽翀的处置如何。”尽管如此,赤霞的生还率也不到千分之一。
白寻狠狠捏紧了拳头,责问羽联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,情况这麽危急,你居然还想着走,你到底有没有把羽翀赤霞当作你的兄嫂?“既然赤霞遭劫在即,我们还是留下来,兴许能帮上什麽忙呢?”
“一是我们定然帮不上忙,二来若是赤霞出了什麽意外,羽翀或许还会迁怒于旁人,所以我才劝你离开。”赤霞一死,羽翀情绪定然失控,羽联想着他若是算准时机,先将白寻带回昆仑,等羽翀冷静下来,再将丧偶的羽翀带回。一举完成娘娘吩咐的两件大事,岂不是美哉,妙哉?
白寻按捺着怒意:“你让我看着赤霞遭劫,却置之不理?”
眼见两人的关系飞速恶化,羽联不得不做些什麽来挽回:“赤霞好端端在九凤山待了十年,你一来她就要遭劫,怎知你和赤霞的劫数没有关联?你即使不走,待会儿羽翀也会下逐客令。”
白寻目露惊疑:“你不要胡说,我怎麽会和赤霞的劫数有关?”
见她如此说,羽联反而毫不相让:“你怎知没有关联?羽翀要替赤霞化解劫难,需得厘清她以前与别人的爱恨情仇,若仅是他二人,其中的关联便少了不少,也容易解决;你若是待在赤霞身边,便会扯进更多无关人员,令事情复杂百倍。”
他说的这番话看似有理,但却禁不起细思,白寻回道:“一来我不曾招惹什麽厉害仇家;二来我待在赤霞身边,若是真的发生了什麽事情,我也可以助她解决。如你所言,我既有可能为赤霞带来因果,也有可能为她解决劫难。”
“这麽会擡杠,你莫不是个竹子成精?我实话告诉你,赤霞要是死了,羽翀第一个杀的就是你。”羽联真是被逼急了,早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,他连赤霞遭劫的事也不会对白寻说,直接想法子将人骗走就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