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沈言非竟然真的愿意,甚至不求苏予笙承诺,不计后果的主要求了。
这太离谱太不可思议了,他作为一个医生见惯了生死关头不顾救命却各种攀扯利益的人,这是人性的本能,他可以理解,反倒是沈言非这样不管不顾付出的,才让他觉得诧异。
从外人的角度来看,无论是从社会地位还是对社会的贡献来说,苏予航根本不可能跟沈言非比,世界上没有苏予航,除了他家人和周围亲近的人,没有多少人会受影响,但世界上没有沈言非,就至少会有几万个人要失去工作。
可沈言非就是愿意了。
他嘴角压平,不得不承认对他的佩服,其实在刚刚电光火石的几秒钟,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:如果捐肾脏可以救苏予航的性命,你救不救?
问完之后,他迟疑了,于是他明白,自己没有沈言非那么大方,做不到不计代价地付出。
他也许可以捐,但前提是苏予笙要同意跟他在一起,还要给他承诺,无论手术成功或失败,都愿意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。
众所周知,手术有风险,有可能有意外,哪怕他愿意捐,也有一定概率最后还是没把苏予航救回来,那头来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白费的,他不敢打包票面对这种结果,苏予笙是否还愿意跟他在一起。
人在面对未知、不可预料的风险时,总会本能的规避,但沈言非好像就不这样,他是真的愿意为了苏予笙毫无保留全力以赴,只要他有,他都愿意给。
林奕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,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,以沈言非对苏予笙的感情,哪怕苏予笙现在叫他去死,他都有可能会答应。
想到这一点,他脸色忽然就和眸色一起暗淡下去,从前他一直觉得虽然沈言非确实有钱有势,相貌出色,十分优秀,但是他也不差,输给沈言非,只不过是因为他占了一个时间优势,是他先认识了苏予笙,恰巧在她15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和她相遇,让她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机会去看别的男人。
现在他发现也许并不止那样,也行不仅仅是时间优势,并不是光凭运气,而是他真的很努力在爱她,心甘情愿为她付出。
想到这,他终于无可奈何地低下头,曾经以为他们分手之后他就会有机会,现在发现他好像错了。
另一旁的苏源安和林叶眼中含泪,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,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的,都显得既苍白又无力。从前总觉得沈言非对感情不太上心,一遍一遍地任由高中时期的女朋友欺负笙笙,让她受委屈。
后来误会澄清,他们才发现,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阮昕薇在故意从中作梗,故意利用两人之间的误会进行挑拨,沈言非没有跟她谈过恋爱,更没有出过轨,但是沈言非却是实打实地替笙笙挡过一场车祸,为她退圈,现在还决定为了小航捐献肾脏,一切的一切,除了真的爱她心疼她,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。
苏源安用力咳嗽几声,心里也很难受,得知真相之后,他跟林叶就有些后悔当初在医院里,在沈言非伤势严重的时候跟他说了那么多扎心的话,其实之前想找机会跟他道个歉,可是还未付诸行为,就遇到了今天的事情。
沈非像是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,回过头轻轻冲他点了点头,示意他都明白,他不在意。
可他越是显得云淡风轻,老两口就越是觉得内疚,心口像是塞满了棉花,刚准备喊他,却见他快走几步,已经消失在走廊。
……
手术室内,沈言非已经换上了病号服,睁开眼,眼前白茫茫的一片,头顶的灯亮的晃眼,四周四处飘荡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,他抽了抽鼻子,不太喜欢这种味道,总让人觉得生冷和苦痛,有一种冷寂和萧索味。
可与他的镇定不太一样,走廊上来来去去地都是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,从他们的脸上都能看出苏予航情况的危急和紧迫。
林奕维站在他身边,金属框眼睛中眸色沉沉,和他做最后的术前谈话。
“确定要为病人捐献肾脏吗?”
“确定。”沈言非乌木般的眸子望向白色的墙面,知道这是医院规定的例行谈话,回答地简单又笃定,只想快点走完程序。
林奕维点点头,明白他的意思,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:“手术需要通知家属吗?你可以留下家属的姓名和电话,由医院的工作人员……”
“不用了,谢谢”,他淡漠地拒绝:“我没有家属,唯一的亲人是阿笙,她已经知道了,不用通知。”
林奕维握手的笔一顿,眸色诧异地望了他一眼,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家庭。
“对不起,是我冒昧了。”意识到不对,他连忙道歉。
“没关系”,沈言非毫不在意:“不说这些了,继续吧。”
林奕维点了点头,合上手上的文件夹,声音冷静:“确认完了,一会会让麻醉师先给你打麻药,在此之前,如果你觉得后悔了,随时可以叫停,但是麻药打了之后,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,明白吗?”
话音落,沈言非几乎想都没想:“开始吧。”
林奕维了然,也没有再多言,转身跟麻醉师和主刀医生交代了几句,准备开始手术。
等待过程不算长,可一个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,面对未知的风险,心里总是有几分忐忑,不知不觉间忽然想起沈家败落、父亲去世那一年,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,一夕之间变成了四处流窜的躲债人,那些人侵占了他的家产,害得他父亲锒铛入狱,还故意给他安上了这辈子仿佛都还不清的债务,找了一堆催债人四处对他围追堵截。
那时候又恐惧又难受,就像现在一样,对未来感觉到迷茫,不知道将来又会有什么未知的厄运在等着他。
也就是在那段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,他第一次来到清雅中学,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,遇到了像满月一般灿烂皎洁的女孩。
他从来没告诉过她,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心动,只是那时候秦姨告诫他,以他那时候惨淡的身份,是没有办法跟她在一起的。
他懂得的,于是收起了喜欢,远远地看着,保持着适当的距离,当然,偶尔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悄悄想,要是她也能喜欢自己,该多好。
没想到,多年之后愿望成真,她真的又来到了他身边,更没想到,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,又将她推远。
人最难过的,不是从未拥有,而是拥有过又轻易失去了,回忆中最痛苦的莫过于,他曾经拥有过月亮。
下一秒,眼前又出现了他进手术室之前,她哭倒在地的模样,一瞬间,他好像没那么忐忑了,他这才察觉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瞬息万变的世界变成了只有两个简单的界面,她爱着他,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她不爱他,他活着好像也就失去了意义。所以,能再一次的得到她的关心和在意,能永永远远抓住她的心,让她记住自己永远不忘记,哪怕是死在手术室里,都是值得的。
这一刻,他整颗心都安静下来,静静地等着麻醉后陷入沉睡。
一旁的麻醉师也做好了准备,刚向这边走来时,门外响起一阵“咚咚咚”急促的脚步声。
林奕维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头,手术室里操作细致又精密,容不得一点错误,差之毫厘失之千里,每个进入手术室的医护都会尽力保持安静和镇定,究竟是谁这么急切?刚准备去问,一旁地护士已经急匆匆地走到他身旁,递上手机:“林教授,院长电话。”
“嗯?”林奕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,手术室里已经全面做过消毒,这时候接电话免不了又要重新走一遍流程,如果消息有误,会严重耽误病人的时间。
可眼前护士表情焦急严肃,不像是在开玩笑,于是他只好拿起还亮着的电话:“喂?”
“林教授”,电话里传来江城医院院长熟悉的声音:“已经找到匹配的肾源了,手术终止。”
他握着手机,怔了片刻,摇摇头否认:“不可能,在这之前我已经在周边都问过一遍,不会有的,这消息有误。”
如果真的有肾源,他早就弄过来了,就没有后面让沈言非配型的事了。
院长被否认也不生气,耐心地跟他解释:“公立医院确实是没有了,但是江城私立医院刚刚有位死者签订了遗体捐赠,那边的主任袁京听到沈先生的消息,立即进行配型,没想到配型成功,刚好可以移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