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睛再看,那道身影绕到了另一侧,疾步而走。
他仿佛认得那个背影,乌发在脑后绑了个马尾,红绸发带随风一晃,身影纤瘦,肩尤其窄,黑色的军服穿在身上也显得略有些空荡。
可是,来人的脚步轻盈,拇指上带着纯白的兽骨扳指。
他亲手摸过那一枚扳指。
“顾公子。”他于是露出了一点笑意,扬声叫道。
顾淼脚步微顿。她刚才将走到帐外不远,耳边只听得高橫一声‘站住’,转眼便见高檀掀帘而出。
她原本打算一走了之,不料,高檀竟能记得叫她‘顾公子’。
顾淼索性转过身去,露出个笑脸,拱手一拜,压低声道:“高公子。”
高檀见到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,心中微惊,在靶场时,他便能感觉到这个‘顾远’似乎不喜欢他。借给自己扳指,也实在非他所愿。
但是,他姓“顾”,他手上的兽骨扳指不是寻常的挽弓指环,他猜,顾远兴许与顾闯有几分干系。
他笑问:“顾公子的营帐也在此附近?”
顾淼随口胡诌:“军医的营帐在附近,我前些日子受了伤,便想着再让他替我瞧瞧。”说着,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。
听他说话,声音别别扭扭,高檀仔细又看他一眼,见他的一张脸生得秀气,一双杏眼黑白分明,额头上却隐约有一点伤痕。
莫非他的年龄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小一些,若是如此,想来,他约莫真与顾闯沾亲带故。
他态度温和道:“顾公子受过伤,可好些了?”
顾淼不免狐疑地多瞧了他一眼。
从前在邺城初见高檀时,他对自己极其冷淡。不过,大抵也是因为,从前的她,总是竭力往前凑,怂恿顾闯向高恭选了他来邺城。
她对他的心思从来就没藏藏掖掖过。正如顾闯曾言,她的眼珠子就独独长在高檀一人身上。
高檀一来邺城,她便对他说,她就是给她寄信的‘三水’,她是顾闯的女儿,是她硬要了他来邺城。
她当时可真是态度强硬,勇气可嘉啊。
年少无知,乍见翩翩少年郎,实在见色起意。
一想到从前种种,顾淼只觉太阳穴突突乱跳,牵动额头伤处隐隐作痛。
“好多了,无须高公子惦记,我也该回校场了。”她不等他答话,扭头就走。
高檀见顾远忽地离去,蹙紧了眉,心中却想,果然,顾远的年岁应该不大,因而行事鲁莽。
三日过后,邺城上空果然落下了细雪,一夜过后,湪河北缘白茫茫的冰霜愈厚。
破冰之舟乃是盈盈之舟,下覆铁戟,竖倒刺,船行过处,可刺破冰面。
阴云密布的夜晚,黑色的船帆与水天一色,盈舟先行,辎重而后行,军甲再夜渡湪河,奇袭凉危城,只在最紧要的一二个时辰之间。
顾淼没有渡河,顾闯也不许她加入夜袭之列。
她留在了大营里。邺城大营有一座三层塔楼,到了下半夜,顾淼攀上了塔楼,远远眺望,湪河的另一侧可见一片火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