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要气死了,正打算从楼梯蹦着上去,面板上的红色数字终于变成了“2”。
等茍子涵赶到爷爷病房,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。
他果然是最後一个。
爷爷的病床前虽然已经围得水泄不通,但茍子涵不仅有身高优势,还有顺手的工具——
他两手在腋拐的横杠上一用力……硬是把自己给撑了起来——
从重重的人头上边,又冒出个头来,
给酝酿好了情绪,正准备说话的茍老爷子吓了一跳,愣在那里。
大夥顺着老爷子的目光往後看,看到踩着高跷似的茍子涵,都露出无语表情。
郑女士柳眉倒竖,尖着嗓子小声训斥:
“搞什麽?过来!”
硬把茍子涵拽到身边。
小骚动过去之後,大家又聚精会神地等着茍老爷子讲话。
老爷子半躺在擡升起来的病床上,胳膊上还接着仪器。
脸色倒是比中午好了不少。
整间屋子充斥着消毒水味,和尿毒症晚期病人身上散发出的独特臭味混合在一起,令嗅觉灵敏的茍子涵感到窒息。
茍老爷子嗓音沙哑,弱声弱气说:
“我呢……知道自己,也活不了多久了……”
茍健刚想打断,茍老爷子擡手制止住他。
老爷子双眼看着天花板,好像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。
好一会儿,才又把头扭向子女们:
“我这辈子,少年时,父母双亡,背井离乡,吃了不少苦。”
“成年後步入仕途,虽然没有什麽作为,今生也算平安喜乐……”
只说这几句话,茍老爷子便有些吃力,停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,才又说:
“永红去世这几天,我把这辈子的事儿都想了一遍……大约能算善始善终。”
说到这里,他慢慢坐直了身子,用力张开一直耷拉着的眼皮,声音微微颤抖:
“唯独一件事上,我有愧疚……”
“76年回城,我抛下了当时的女朋友……”
他浑浊的双眼中溢出泪来,
“那时她握着我的手,哭着问,你走了我怎麽办?我肚子里的孩子怎麽办?……”
“当时我跟她说,我回长觉安顿好就回来接你们……”
他哽咽起来,喉咙里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,哭得像个孩子。
“我坐着大队的牛车,都翻过一座山了,回头看,她还站在那儿……”
“我对不起素花……”
哭着哭着,茍老爷子剧烈咳嗽起来,咳得满脸通红,呼吸急促,嗓子发出哨鸣——
大夥连忙涌上去,纷纷劝他不要说了……等会儿再说……
过了好久,老爷子才恢复过来些。
捉住正作势要给他拍背的茍健的手,一字一句,说:
“你们,帮我找找素花吧!”
“临死之前,让我看他们娘俩一眼……”
“我死也瞑目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