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所
卯时雨水依旧大,楚厌清想了许久,晏凝渊不该是这样的。死後,也当有归所。像当年,他的母亲那样。
他抱起人来,无神般往屋外走去。雨水打在他的身上,白衣湿重,却是用术法将青衣护住了。
天色正朦胧,他走到一处空地,有杂草生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,我曾站在一堆土前。里边住着的,是我最亲的人。”或是见过许多生离死别,如今他的面上多是淡然。
原本应该给晏凝渊准备什麽,终还是不曾。
每一捧土落下,他已经分不清这个睡着的人是谁。只是觉得里边的人越来越远了,离自己。
也很奇怪,他所触的泥土,都变干了许多,仿若忘了带上雨水一般。他在这儿待了好久好久,天色一直都是阴暗的,雨也不停。
右手还微觉痛感,他寻不着是何因。也不想去找是何因。
那堆土让他堆得高,他瞧见後停下了手来,又恍地一笑,眉宇间少了很多柔。多了一丝哀。
又站了起,四处寻了一块木来。在上边写着什麽。
“亡妻之墓”四个大字歪歪扭扭地写在那一块木上,墨未干,带着雨水,这样子看不免有些滑稽。不过白衣没看瞧出什麽不好来。
反倒是在笑。
“我会常来的,到时候,给你带酒。”楚厌清这会儿有些像一个人,是他自己察觉不了的变化。
其实今日所做一切,都不像他本意。而是某种已经不存在的意识,在他耳边与他轻语,所以他真的分不清,里边睡着的人究竟是谁。
夜幕临,仍有微微细雨打在他的身上。衣物免不了有些污脏,在外边待了这麽久,他得折回去了,一夜未歇,好累。
树下铺满了白瓣,他又俯身去将一朵花拾起。沾着水,却能被护到白衣的怀中。
他的眉眼弯弯的,好像真的在笑。浅叹一声,发上的水也顺着落到了地,他以往最怕的便是污脏,如今他却忘了。
究竟要做甚?
大致过了三四月馀,楚厌清依旧在人间行。身边少了人,他也总会思之。但难及。
他也时时会忘,那亲手葬的,究竟是谁。手上会有痛感,同时也催着他忘却什麽一般。
宁知珞近来只靠窗边,眼睫微垂。看着地上碎着的茶花瓣,还有白衣衣摆映进来,他看到时有稍稍的怔愣,後又擡眼往上看去。
是楚厌清……
“楚厌清?”
“太久未见了?这般的话语是要赶我走?”楚厌清笑着,同以往差别不大。只是,宁知珞依然喜欢盯着外边看。他明明都能感觉到那个人来过了,为什麽,就是不肯相见?
见宁知珞不开口,楚厌清自然也不再说什麽。又独自下了山。
在人间待久了,他就在自己的殿中住了一阵。看着许多东西,什麽都掺杂,离谱的是求姻缘的……几乎能堆成一座小山。他不记得,自己要管这些啊。
“唉?尊者何时归的?”来人进殿时稍带上了喜色。
“荀泂?挺久不见的吧。”楚厌清乜了来人一眼。眼前这人方飞升不久,他最多只见过两次罢了。
荀泂把卷宗放好,便是出了去。
楚厌清把那些卷宗翻了又翻,忽地又见延埦镇,他皱起了眉来。那儿,还住着人吗?
早在年前,他就听闻镇上的人都迁走了。这又该是何人所为?
还是说……秦玄夜!?
最後一次见秦玄夜,是延埦镇上。那时同样被阵法困住的,莫非还有秦玄夜?但他破阵之後,也没见秦玄夜啊。
就这般想着,竟是起身翻阅着旧卷上边的阵法记载来。寻了许久,也不知是何处生变,才能让此阵成为一个邪阵。
翻遍了那些卷轴,都再难找到。
于是便往延埦镇去,或许那儿能寻到些蛛丝马迹。说走便走,殿中又变得空无一人了。这算是这会儿武尊神殿的常景。
延埦镇外百里,是荒地。楚厌清往镇子里走,只过一年久,竟已起了尘沙。
紧紧攥着长剑,他所能觉察的是,镇中有身影掠。有时是许多,有时又像只有一人一般,叫人难拿准。
镇子变得老旧,屋瓦亦有摔落的痕迹。还有许多木制的桌凳,残败不堪的模样让他记不清一年前,是否真的来过这里。
再走前,他又觉目光所能见的,有些模糊了。甚至还能瞧见,前边有一个影子。
是看不清的,又好像很熟悉。究竟是谁?
他往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