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尼利亚在史学对辩中一战成名,史学家也逐渐分为两派。
一派还在坚持己见,试图找寻各种蛛丝马迹,来驳倒尼利亚的“臆测”。
另一派决定正视尼利亚的逻辑和证据,哪怕是推翻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也无所谓,学者应该有学者该有的态度,从头开始调查考研,尊重这段重要历史。
“这本已经盖满了,记得去协会换新。”
波利卡道了谢,刚想转身去找等在边上的两人,遗迹管理员喊住了他。
他从桌底掏出一本崭新的《走进萨格特尼王国》,笑眯眯说:“能让尼利亚先生帮我签个名吗?”
“不瞒你说,我们家的小孩都很喜欢看这个。说学校的同学每天都在谈论萨格特尼一世,因为是大英雄写的嘛。”
“我记得我们在学校的时候,历史课学这段时期,基本都用暴君来代称……这才过了多少年啊,我家小孩提起暴君……提起萨格特尼一世的时候,眼睛都在放光。”
这本来是小事,但波利卡看了眼被尼利亚骚扰的阿尔比诺,半天都没能伸出手。
来格西达的路上,阿尔比诺把从酒馆带出的那本书扔给了波利卡。
男孩说自己认不全字,让波利卡给他念。
波利卡举步维艰,他当然知道尼利亚都写了些什么破玩意儿,也不是没阻止过,都把三本撕成一本了,再撕下去,尼利亚又要狗叫。
当初的退让,成了现在刺向自己的利刃。
尼利亚这个蠢货,还在马车里使劲叫唤,说自己也是高材生,当初毕业全科A+,也能念。
波利卡把尼利亚按了回去,翻开书,冒着冷汗念了起来——当然,是删减版本。
阿尔比诺又是一句:“所以,出版的时候为什么不按照你念的来?”
波利卡能肯定了,这个男孩绝对和萨格特尼一世有关系。
具体有什么关系不清楚,但这句平静的质问实在是太要命了。
“尼利亚……很尊敬萨格特尼一世。”
波利卡试图解释,“非常、异常、特别尊敬,所以言辞偶尔会比较激烈,他控制不住自己。不让他写他就狗叫……他就哭,说我不尊重历史,也不尊重萨格特尼一世。”
阿尔比诺依旧冷酷无情:“你觉得你们尊重了吗?”
波利卡二度按住尼利亚:“尼利亚把稿费全部捐去维护遗迹了,出版商按照字数算稿费。”
他还扭头警告快扭成蛆的尼利亚:“别动,闭嘴,不然我把书撕了塞你嘴里!”
阿尔比诺不为所动:“你觉得你们尊重了吗?”
……
多么尖锐的问题。
波利卡不太敢把这本书拿到尼利亚面前。
他的这个室友脑子少根筋,他到现在还洋洋得意,觉得自己用斐然文彩描述出了王万分之一的光辉。
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,就藏在被撕烂的两本手稿里。
“下次吧。”波利卡说,“尼利亚现在……很悲痛。”
遗迹管理员:“?”
“每次他来扫墓……来取材都很悲痛,因为没能亲眼目睹他最敬爱的王的英姿,他恨不得早生几万年,连做梦都觉得自己荣誉萨格特尼人。”
遗迹管理员的表情实在是太复杂,波利卡分不清那是敬佩还是鄙夷。见人没穷追猛打,波利卡如释重负转身离开了。
……
尼利亚很好奇男孩的来历,来格西达的路上,他被波利卡捂死了嘴,只好观察起阿尔比诺看向窗外的侧影。
他想起自己当初游历的时候,每天都忙得上蹿下跳。
他和波利卡都没什么钱,萨格特尼一世又不愿意他们在“无所谓”的事上浪费时间。
尼利亚没时间去看这片土地到底是什么样子,在被死亡教团追杀后,就更没功夫了。
他没有刻意去看,但不知什么时候,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超自己的想象。
因为世界就在那里,它不是一成不变的,你走向它,它就迎接你。
现在阿尔比诺注视着它,注视着日升日落,柯淮仕到格西达会翻越三座高山,山涧有扑腾展翅的鸟群,鸟群横渡比西诺河,渡河的小船由秘术推动着前行。
这是很幸运的四天,没有风雨,太阳和星星都无比耀眼,好像有谁知道他们在远行,想给初次问候世界的男孩一个温和的回应。
就是波利卡太烦人了。
现在到了陵墓……用遗迹来描述更恰当,阿尔比诺反而没有路上那么认真,他还抱着那本书,垂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