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沈夫人,并无恨意,皆因她不知情。而沈老夫人,从始至终,都是知情的,明明日日相处,那三年里,她说一句,沈家不至于落入如此凄楚的境地。
三位兄长惨死面前,她这一世都忘不了。
沈安宁呼吸急促,听得郑冉心焦,她伸手,主动搂着沈安宁,道:“你也说了,她年岁大了,养在府里就行了。”
郑冉没敢继续往上说,沈家的惨状,也有郑家一半的功劳,她沉默了会儿,沈安宁靠着她的肩膀,道:“这件事不必在意的。”
郑冉更不会说了,凝神看着她的侧颜,糊涂地在想,若没有换子的事情,沈安宁在京中长大,必然是位明媚娇艳的小姑娘。
两人躺下,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。
天亮後,郑冉去上朝,沈安宁去了胡家,老夫人的娘家,她孤身一人去的。
沈家得势,胡家自然跟着水涨船高,门庭显赫,门前干干净净,她走过去敲门,门人探首,眼露不耐:“谁?”
“沈安和。”
门人震惊,随後打开门,派人去请主子。
沈安宁擡脚踏进胡家,左看看右看看,没有下台阶,略等了片刻,一位老者走来,胡须已白,是老夫人的弟弟。
胡家人长寿,外甥丶外甥孙都死了,他依旧行动矫健。
沈安宁走进去,与老人家见礼,老者震惊,她笑了笑,开口说:“老夫人挂念您,请您入府说话。”
她笑得坦然,又是年少,看起来,十分诚实,老者信了她的话,跟随马车,来到将军府。
将人送进老夫人的院子,沈安宁才回自己的卧房。她喜欢一个人待在,很自由,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故而回京後,她没有招朋揽友,一人过得很自在。
半个时辰後,舅公离去,沈安宁又去见老夫人。
老夫人坐在主位上,她慢步走近,道:“想清楚了吗?胡家上下百馀条性命,我要他们生,他们就生,我若让他们死,她们活不到明天天亮。我这个姨娘生的贱。种,可不是好欺负的。”
老夫人面色难看,手中已没有了佛珠,“沈家必然要有後人。”
“要後人做什麽?”沈安宁嗤笑,“我在,沈家别想有後人,我要让沈家断子绝孙,你越想要什麽,我便毁了什麽。”
老夫人蓦地擡手,对上沈安宁冰冷冷的眸子:“你也是沈家的人。”
“姓沈,是我这辈子受到最大的侮辱。”沈安宁直言,“老夫人,别挣扎了,日日活在忏悔中,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。你知道吗?你三个孙子死在我的面前,万箭穿心,死得凄惨,怪谁呢?”
老夫人不答。
她说:“怪你!怪你儿子!你们造下的孽,让他们去承担。我活着,你别想沈家後续有香火,你过继谁,我弄死谁,你试试。”
“沈安宁!”老夫人气得呼吸急促,扶着几案站起来,脸色阴沉:“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,你怎麽可以这样做。”
“我说了我觉得脏。”沈安宁重复一遍,神色阴狠,“你如今不知悔改,反而以为我会心软,当真是不可理喻,我再说一遍,沈家的事情与郑冉无关,你再给她下乱七八糟的药,我就让胡家断子绝孙。”
沈安宁说完就走了。回到院子里,派人盯着老夫人的动向。
来回走了一天,她觉得很累,伏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北羌是一蛮夷之地,不通教化,但他们的军队勇猛,训练有数,军令如山。打得我朝节节败退,他们要帝後的嫡长公主。
沈安宁被送拉过去,第一日,她的婢女全都死了,死状凄惨,她同她们的尸体住了一夜。
她看到了她们的尸体在跳舞,蹦来蹦去,在她眼前晃来晃去。
她看着昨夜还叮嘱她好好吃饭的婢女,此刻断了胳膊,躺在她的面前。她走过去,小心地喊她:“阿姐丶阿姐丶你起来,陪我说说话好不好,阿姐丶阿姐丶阿姐……”
黑暗之下弥漫着血腥味,她终于捂着眼睛往外跑,努力拍打着门,门外明明有人,却不给她开门,甚至有人在笑话她。
为什麽要笑话她?
她们都死了,怎麽还笑呢?
哦,她知道了,她们的命不值钱,如草芥。
她的命,同样如草芥,不值钱,但她要活下去,不能就这麽死了。
她不哭,不闹了,静静等着有人给她开门。
等了三天,她饿得晕头转向,门开了缝隙,她终于看到了阳光,贪婪地呼吸一番,有人过来,揪着她的衣领,将她拖了出去。
是狼崽子。
她眨了眨眼睛,饿得双腿无力,有人告诉她:“你打赢了狼崽子,就有吃的。”
狼崽子与中原公主,很般配!所有人都笑了,她睁大了眼睛,还没来得及说话,饿极了的狼崽子扑过来,她突然往後跑,门被堵住了,栅栏里只有她和狼崽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