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4章烛火未熄,可谁也不敢去熄。
初学清应下此事,不出几日,圣旨就到了定远侯府,不仅赐金银细软,还令定远侯择日回北境戍边。
裴霁曦离京前夜,初学清带着好酒去侯府为他送行。
寒冬腊月,凛冽的寒气侵入肌骨,裴霁曦特意提前在屋内多摆了盆碳,初学清坐在碳盆旁,暖了许久才缓过来。
轻风见她冻成这样,打趣道:“初大人,您在京城都这么怕冷,之前去北境是怎么忍过来的啊?”
初学清只笑道:“我待了这么多地方,觉得最冷的反而是樟安。樟安的冬日虽短,但寒冷中混着湿气,像是要沁到骨子里;邺清冬日虽长,但没那么潮湿,连雪都和沙子一样粒粒分明。”
“那等我们走了,您以后可要多来邺清啊!”轻风随意道。
可他随意的一句话,让裴霁曦和初学清都心里僵了一瞬。
初学清不知怎样应答,往后一个京城,一个北境,连鸿雁的速度都变得缓慢,今后的形势不知要怎样变化,再见面,已无定数。
而裴霁曦是不敢奢望,他知道她还有许多未竟之事,重逢这么长时间,她不肯透露身份,就是已经将过去彻底掩埋。
轻风未察觉二人的异样,仍自顾自道:“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回邺清了,家里的娃怕是都要认不出我了。”
裴霁曦想起上次轻风说到自己成亲时,初学清顺嘴问了句轻风娶了哪家姑娘,他只随口答道是侯府的丫鬟,当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,现在想想,她应当是想知道轻风娶了哪个丫鬟。
他状似随意道:“你放心,腊梅定会将两个小子照顾妥当的。”
初学清抬了抬眉,她好久没听过“腊梅”这个名字了,遥想当初,两人一起入府,一起躲在被窝里谈笑,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。
轻风挠挠头:“那丫头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,还是得靠赵嬷嬷帮手。”
裴霁曦拍拍轻风的肩膀:“也苦了你跟我出来这么久,上次回邺清也没能带上你。”
“侯爷哪里的话。”轻风摆摆手,“咱们之间,不提这个!我去端菜,咱们今晚好好喝一场!”
待轻风将菜都端上桌,三人围桌而坐。
初学清打开带来的酒,为他们斟好酒,“裴兄尝尝,看这是什么酒。”
裴霁曦轻轻闻了一下,浅笑道:“闻就闻出来了,是江南的醉烟雨。”
“对。”初学清道,“托人从樟安给我捎回来的,我想京城的酒你也喝腻了,邺清的烈雪你也马上能喝到,但是这醉烟雨,却是难能喝到了,就趁你离京前,再醉一场吧。”
“好。”裴霁曦端起酒杯,“不醉不归!”
“不醉不归!”初学清也道。
轻风举杯道:“初大人,您前几次喝醉烟雨,可都是醉得一塌糊涂啊!在京城就没见您醉过,今儿晚上您使劲喝,我来收拾残局,大不了您和侯爷抵足而眠,毕竟明日一别都不知何时能见呢!”
初学清恍然间想到,先前他们从勐城到樟安的路上,两人同住一间房,第二日晨起时的尴尬,她的脸微微发烫,举起酒杯,借着袖子的遮掩,用手背给脸颊降温。
裴霁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听到“抵足而眠”几个字,差点没被呛到,咳了几声掩饰尴尬。
之前他们的确有过许多次的抵足而眠,但那时都不知道她的身份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日清晨,她见了他那般之后落荒而逃,才是正常的反应,不过真正应该落荒而逃的,是现在知晓一切的他吧。
“侯爷您慢点。”轻风蓦地想起上次他们二人拥抱的场面,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,只是还未细想,初学清就为他续上了酒,他也就没去深思。
初学清边斟酒边道:“但愿明日天气晴好,这样你们上路还安全些。”
裴霁曦接过酒盏:“上天同云,雨雪纷纷,明日恐怕不是晴日。”
轻风也道:“看今儿这云,估摸着明日该下雪了,今年京城还没下过雪呢,赶紧来一场,别再生了旱。”
初雪,初学清心中莫名一暖,第一次见裴霁曦时,也是初雪。想来邺清应该下过很多场雪了,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见到邺清的雪。
“说起天象。”裴霁曦道,“近日坊间一直传言,西境清河处,有凤舞九天的异像,晚霞映照祥云,和凤凰形状一样。”
轻风也附和道:“对对,我也听说了,说发生异像的地方有山有水,曾经被一个叫山水居士的画师画下来过,现在都传言‘凤栖山水间’。”
初学清笑道:“天象能预测风雨,却不能预测圣心,这大宁的凤该栖在哪里,还得上面说了算。”
若这异像,能让景平帝变了心思,便也值得,可惜圣心难测,初学清也不知这一步棋走得对不对。
这些传言,的确都是初学清的手笔,她先高调买画,让山水居士的画广为人*知,今日又放出了这些传言,将来山水居士的身份一旦揭露,届时凤命所归,百姓也会愿意拥护。
只是景平帝登基以来,地方频频上奏祥瑞,没有祥瑞,也硬凑一个祥瑞出来,怪石、祥云、星象、动物、植物,凡是能和祥瑞扯上边的,都统统被地方拿来上报。景平帝只好罢奏祥瑞,这才清净了些。
而初学清这招,只是凑个热闹罢了。
酒过三巡,醉烟雨的后劲大,初学清已经微醺,她本来偶尔落在裴霁曦身上的眼神,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,离别在即,不知下次再看到这张脸是什么时候,两人又是什么身份。
初学清的面颊红润,润过酒的唇也格外鲜艳,闪着盈盈水光,那肆无忌惮的目光,让裴霁曦的心里似乎被这酒灼着一般,又热又痒。
裴霁曦示意轻风,将余酒收起来,便扶着初学清起身,想要将她送往客房。
初学清却不乐意了,抵着他的手道:“不是说好抵足而眠吗?不去客房,去你那里。”
裴霁曦觑了觑轻风,见轻风自顾自收拾着,没在意他们的样子,便一把抱起了初学清,离开厅堂。
轻风见他们离开,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,心中那股怪异感更甚了。
裴霁曦将初学清放在客房的床上,见客房的窗户开着,冷风泄了进来,想要去关上,却被初学清拉住了。
“你明日就要走了,今日还不陪陪我吗?”初学清的声音带着酒醉的慵懒,却又仿佛清醒地说着自己真正想说的话。
裴霁曦怔住了,一时分不清和他说话的,是以前的冬雪,还是现在的初学清。
初学清往里挪了挪,拍了拍她身侧的空位,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妄念,在醉烟雨的催化下破土而出,她直言:“又不是没睡过,怕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