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道文默了片刻,才道:“今日吴将军抓到了那刺客,只可惜是个死士,当场吞毒自戕。”
初学清本以为等盛道文一来,一切都会尘埃落定,未料竟出了岔子。预想中最差也会定冯炳贪污的罪,毕竟刺杀礼部侍郎就牵扯到党争,不容易定罪,可现在连贪污的证据都没有。
樟安今日的繁华,是在她治理下一点点改善的,如今有这样的知府,她都觉得辱了人杰地灵的江南。
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地方发展,在人最有希望的时候,来个措手不及。
*
吴长逸遍寻不到燕雀军的踪迹,鉴于樟安戒严已久,目前燕雀军又没了动静,城外又有援军驻守,盛道文便做主取消了樟安的戒严。
安静了近一月的街道再度恢复它本来繁华的样子,游船重新在颤摇的河面上前行,青石板路上的脚步不停,河岸边的小摊也支了起来,吆喝声叫嚷声连绵不绝,嘈杂的喧嚣成了樟安最动听的乐声。
但是人们也没忘记造成这月戒严的前因是什么,商户和部分百姓联合起来,堵在了周家门口。
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充斥着呼喊与怒骂,周家往日造的孽趁此刻都一起来结算了,还有凑热闹的闲汉也来助威,这月以来闷在家中的生活太过无趣,现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得人们道东说西,何况是往日臭名昭著的周家。
可当有好事者不管不顾,踹开周家大门时候,眼前一幕却让众人哑然。
只见门梁上,周耀直挺挺地吊死在那。
有妇孺被吓到,尖叫声响起的时候,周家才出来人,一看到家主惨状,也都惊得手足无措,连滚带爬地跑回去禀报。
很快周家人都出来了,哭天抢地的声音顿时掩盖住了门口的议论纷纷。
“老爷啊!你说让我们躲在内屋,不要出来,可你怎么想不开了啊!你让我们一大家子人怎么活啊……”
官府不多时派人前来,作案人并不高明,伪造的上吊场面破漏百出,仵作一查便看出是他杀而非自杀,混迹在人群中的嫌疑人也很快落网。
是周家被打死小厮的父亲——赵群。
原来赵群并未听从燕雀军的遣散安排,他等不了初学清动手,他要自己为儿子报仇,城门一开,他就混了进来。
他本以为动手会有多难,可未料到周曜因为心虚怕人报复,让家人在内院不得出来,而他自己则想要混出府再去找冯炳,恰巧被潜进来的赵群撞上,给了赵群绝佳的复仇机会。
只是赵群初次犯案,匆忙之下并不高明的作案手法根本瞒不过去。
好在他也并未对自己的命有多重视,大不了一命换一命。
这个消息对初学清又是一记打击,轻风才探得,冯炳常去的那家古玩店已经闭店退铺,赵群杀死周曜的消息又传了来。
周曜一死,最重要的人证又消失了。
但是她也无法责怪赵群,丧子之痛,无论她给予什么样的保证,都无法安抚。
眼前要紧的,是对赵群的处理。一旦赵群被处死,那么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燕雀军很容易被激怒。可若不处置赵群,律法的庄严又会被亵渎。
桩桩件件摆在眼前,可没有一个是初学清自己就能左右的。
第72章为何不成亲呢
局面已一团乱麻,可更糟的是,陛下传来口谕,令初学清回京复命,吴长逸留守樟安,防范燕雀军,至于其他事宜,则留给盛道文在樟安处理。
且陛下特意交代,裴霁曦眼疾未愈,京中名医云集,可一同回京,令太医会诊。
这样一来,初学清则失去了插手的机会。
明日即将出发回京,眼下留给初学清唯一的路,就是尽可能让盛道文处理好这些事。可盛道文认定她因党争要针对冯炳,因此对她甚是冷漠,连争辩的机会都不给她。
裴霁曦见初学清如此一筹莫展,便提出由他去与盛道文谈。
定远侯府有开国功勋,且从不参与党争,想必盛道文也不会太过为难他。
轻风送裴霁曦到府衙时,暮色渐重,徒留一丝晚霞洒着余光。
盛道文正在桌前伏案,见裴霁曦来了,也并未行礼,似是知晓他为何而来,只淡淡道:“本官查案讲求证据,若定远侯是为了初侍郎来当说客,让我处置冯炳的,大可不必浪费功夫。”
轻风见盛道文既不行礼,也不请裴霁曦落座,心中暗火腾起,却记得初学清的嘱咐,压了下来,扶着裴霁曦坐在一旁的八仙椅上,立于裴霁曦身后,学着盛道文的样子高高扬起下巴,似乎下巴再高一点,就能撑起一些场面。
裴霁曦落座后,也并未计较盛道文的失礼,他已经从初学清那里了解了盛道文的性子,知晓他是这样一个不拘小节,嘴硬心软的人。
裴霁曦转头向盛道文发声的方向,道:“盛大人,我定远侯府从不参与党争,所作所为,皆是因臣子之责。但我也从不排斥党争,不会因为谁是哪个党派的人就疏远他,也不会因为谁是纯臣就刻意接近。往别人身上安帽子容易,但用这帽子去识人辨人,是否有些狭隘了?”
盛道文自案头抬眸,看了眼裴霁曦失焦的眼神,放下手头的笔,道:“定远侯也不必出言讽刺,我与初侍郎有同门之谊,不会因她站了哪一派就否定她这个人。只是御史办案,不会预设立场。”
“盛大人放心,我此行并非为了冯炳,只是想问一句,盛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赵群?”
盛道文习惯性拿起身旁的折扇,抚着折扇,反问道:“如何处置,我也不必向定远侯或者初侍郎交代吧?”
裴霁曦默了片刻,才道:“盛大人自是不必向我们交代,但你要向樟安的百姓交代。赵群是燕雀军此次攻城寻的借口,若这借口都被朝廷撕毁,那燕雀军定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“剿灭叛军,是吴将军的事。”
裴霁曦道:“我虽为武将,但也不喜战。边疆之战,尚且让边境子民不得安生,身为南北枢纽的樟安要是发动了战争,对大宁的影响会比边境之战更为恶劣。”
裴霁曦缓了缓,未听到盛道文的回应,便继续道:“盛大人若觉得剿匪与自己无关,便大错特错。此次初侍郎出使三国,让大宁边境免了征战之苦,这是我们这些武将做不到的,文武相济,才能保得国泰民安。”
盛道文不悦道:“我与初侍郎不同,她做事会考虑再三,又体谅各方。我做事,只认证据,不讲人情。你若想为赵群求情,找错人了。”
裴霁曦也不恼,只淡然道:“我并非求情,而是衡量大局。赵群此人,代表着底层百姓的利益,杀不得。”
盛道文手中折扇随意往桌上一抛,轻嗤一声:“贱籍,骨头都是贱的,不讲理法,不懂规矩,都任他们作案,大宁早就乱了。”
裴霁曦微微皱眉,他未料到盛道文一个朝廷命官,如此诋毁贱籍,连基本的教养都丢了,不知初学清说他嘴硬心软,软在何处。
盛道文似也意识到了自己出言不当,补充道:“我并非针对所有贱籍,只是赵群此举,愚不可及。他让朝廷和叛军没有回旋余地,偏又得民心,若他人也如此效仿,要律法何用?”